专访|《冰下的鱼》导演张力:想要拍摄一部献给父亲的电影

作者:知识 来源:知识 浏览: 【 】 发布时间:2024-11-10 00:52:57 评论数:

冰天雪地的专访张力严寒里,一个八旬老太太关于“洗澡”的冰下执念,勾连出一个当代家庭经历的鱼导演的电咸宁市某某路桥科技运营部历史和当下,以及一个中年男人层层处境下的想拍献危机。

由张力担任编剧、摄部导演、父亲制片人的专访张力文艺剧情片《冰下的鱼》已于5月23日全国上映。《冰下的冰下鱼》聚焦冬捕开始前的七天里,发生在东北老工业城市中一个平凡家庭的鱼导演的电故事。

在丈夫去世几年后,想拍献82岁的摄部赵丽华(高放饰)患上了轻微抑郁症。她打算去职工浴池洗澡,父亲却多次被拒之门外而且遭到羞辱。专访张力儿子朱红兵(周波饰)为了找到两个陪护母亲洗澡的冰下女人而费尽周折。一个看似简单的鱼导演的电日常生活需求,摆在这对母子面前却显得异常艰难。对于赵丽华而言,“泡澡”是洗礼一般的自我清洁,有尊严地“安乐”地离开,是她最后的选择。

《冰下的鱼》海报

看似围绕着老母亲展开的情节,更多的矛盾交织在中年儿子身上。周波饰演的朱红兵是一位上有老、下有小的中年人,在为母亲解决洗澡问题中,事业的瓶颈、后浪的危机、婆媳的矛盾、婚姻的告急、生理机能的尴尬变化、掏空老本给儿子北京买房的现实压力……桩桩件件都撕扯着一个男人尊严的底线。

导演张力用“冰下的鱼”这一意象代表了一种困顿的生命状态。而为了拍好一个鱼跃冰窟窿的长镜头,剧组买了76条“鱼演员”,为此整整一个星期,顿顿伙食都吃鱼。

《冰下的鱼》饱含着导演张力的人生经历和对生命的思考。影片的起点,是他在父亲去世后,想要拍摄一部献给父亲的电影。

张力从小在东北的工业城市齐齐哈尔长大,因为父亲是文化宫的主任,他有机会早早地接触电影,泡在文化宫放映厅的日子让他度过了“天堂电影院”般的童年。但他直到38岁才开始追随自己的梦想,成为一名导演。

在入行的咸宁市某某路桥科技运营部十多年里,他拍过许多类型片,成本不高,成色也不好。《冰下的鱼》是他第一部“面向自己”的电影。

老年困境和中年危机,交织在生命的脆弱时刻。“降生伊始,我们就被无数人教导着怎样长大,却从来没有人教给我们怎样变老。”张力讲了一个独特的关于生命最后一程的故事。

《冰下的鱼》曾获第34届中国电影金鸡奖“最佳中小成本故事片”奖,并提名了最佳编剧和最佳美术等多项大奖。影片上映期间,导演张力向我们讲述了自己与家庭、与电影之间的往事。

《冰下的鱼》导演张力

【以下是导演张力的自述】

38岁拥抱电影

2016年,我父亲去世了,大年初二走的。

那天晚上我把家人都送走了,我自己陪着他在太平间度过了一夜。那是一个非常新的医院,地下二层只有我一个活人,我坐在那儿跟父亲聊了一晚上,一点都没有害怕。我们东北的父子都是平常距离感很强的,父亲非常威严,我们之间都是很沉默的。

我的父亲是文化宫主任。从小他带着我上班,我得以有机会看了许多电影。父亲上班的地方对童年的我来说,是一个充满艺术气息的环境。我上学的地方离他工作单位很近。每天放学后,我都会去文化宫找他。

父亲工作繁忙,常常把我放在电影院放映室里,管放映的叔叔会给我一包瓜子,让我从放映孔往外看电影,就那么一边嗑瓜子一边看着那束光投射出的大千世界,我度过了无数个午后和夜晚。叔叔有时甚至允许我进到放映室里,看他们操作放映机。我对电影的兴趣就是在那时逐渐培养起来的。

当时放映的电影大致分为两类,一类是五六十年代甚至更早的老电影,比如《一江春水向东流》;另一类是新上映的国产电影,比如《保密局的枪声》这类谍战片。还有新潮的国外译制片、卓别林的默片也对我影响很大,原来电影的画面可以超越语言的界限。

我记得特别清楚的是,那时候有个叫“循环放映不清场”的概念。买一张票,可以一直在里面待着,一场电影放完接着放下一场,可以看很多遍。我常常一整天都待在电影院里,同一部电影,我可以孜孜不倦地看上好几遍。比如高仓健的《追捕》,熟到每一句台词都能背下来。有时电影前会加演一个科教片,讲述种子发育、工厂实习等内容,也都让我对电影有了更加全面的认识。

但那时候我并不知道拍电影可以成为一个工作,电影对我来说是非常遥远的世界。后来考上中文系,当过老师,在机关做过秘书,后来就下海经商,干过传媒、商贸,直到38岁了,我发现自己心里还有个电影梦没有实现,于是又去电影学院进修了一年导演。

我是半路出家,圈里人脉也不熟,也并不是学院派,对文学的素养我是自信的,对生活的认识积淀也是充足的,但那个时候我已经是人到中年了。

这么多年我拍了很多电影,从2006年到2016年,10年间我拍了大概10部影视剧,但都是小类型片,有惊悚片、悬疑片,也有一些频道的主旋律、行业题材……都是非常小规模的制作,市场反响也并不好的电影。这是我的实际情况,我就是在这种摸爬滚打中练就出来的那种“职业”导演。

那天晚上我跟父亲说,你领我走进了这条路,我一定要拍一部电影献给你。

想要献给父亲的那部电影,是我第一次“面向自己”的创作,从2016年到2024年,经过了将近8年。这8年时间,我逐步建立了自己比较成熟的电影观,也更明确自己想要拍的电影是什么样的。

《冰下的鱼》海报

一个深沉的东北故事

一个东北老太太非要去澡堂子洗澡,可是因为种种规定,她就是进不去,她儿子需要费尽千辛万苦帮她去实现。从故事上来说,这确实是特别拧巴的一件事,这听起来还挺黑色幽默,这个切入点可以生发出许多故事的可能性。现在这样的拍法,是被很多朋友反对过的。

我印象很深的一次,是跟几个香港和台湾的作者一起吃饭,他们听了我的故事以后,非常感兴趣,同时建议说应该把它做成一个东北喜剧。我知道把它变成喜剧是有基础的,但我想了很久这个事儿,觉得不对劲。

我在想自己到底要做什么,想来想去,还是想表达更深沉的一种东西,而不是做成一个供大众消费的娱乐性产品。于是有意地保持着警惕和距离与大家交谈。我怕别人的想法对我造成影响或者误导,包括在投资的寻找上,也都非常谨慎地去试探。许多投资方都认可这个故事的核心,但想要包装上更具商业化的元素。但我相信那种包装之后,这部片子就没有了锋利和棱角,就不会再刺痛观众。

大概有那么一两年时间,我一边写剧本,一边构思,后来逐渐地封闭了自己,为了确保完全实现自己的想法,干脆就不跟外面接触了,后来我就变成了自己投资。

张力在《冰下的鱼》片场

东北题材的精神气质,体现在一种反思和寻根的层面。这里曾经是新中国的经济支柱,是所谓的“长子”,他支撑了我们国家从诞生到发展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在体制改革和产业调整之后,它没有跟上,落在了时代后面。所以东北人的底色里是矛盾的,一方面他们有一种莫名的自豪感,要面子,长期的工业文明让这些形成的一种惯性;同时它是没落的,萧条的、无助的,所以我的电影可能更多的反映是这种人的状态。

作用到具体的人物身上,比如高放老师饰演的赵丽华,曾经是一个大企业职工学校的老师,也是曾经文艺团体的主持人,经历了企业的发展辉煌到衰落,她的人生从青春到壮年,再到晚年的落寞,跟城市的轨迹是一样的。所以她对于去那个浴池洗澡的执着,是因为只有在这里她才能找到自己的青春记忆,甚至爱情、友情。

从哲学上有个说法叫“有意义的他人”。人怎么证明自己存在,自己活着,自己是自由的,需要那些“有意义的他人”的存在映射着自己的存在。一旦这个地方拒绝了她,她就成了一个孤岛,成了一个绝缘的人。在东北这样的老人很多,他们从年轻的时候就过着集体生活,但步入老年,大家联系越来越少,有的跟儿女南迁了,有的逐渐离世,都成了一个个孤立的人。

所以赵丽华要去洗澡,就是要证明自己是存在的、是活着的,是可以自由去她想去的地方的,这就是她的尊严。

而儿子这一代是中年人的困境,代表了很普遍的中年的典型代表——正在被社会所淘汰,在职场不断被边缘化,年轻人在后来居上,社会对他们的认同越来越少;家庭里老母亲跟媳妇儿的矛盾不断激化;为了给儿子买房,跟媳妇儿分居,儿子这种需要他的帮衬和提携,才能在北京买房有新的生活。所以上挤下压中,也构成了中年人不变的焦虑和困境。

再次认识母亲

赵丽华这个人物的灵感来源始于我的母亲。我母亲个很矮,1米5出头,她也是老师,特别爱穿裙子。即便在冬天,她也会穿着那种针织的厚毛裙子,配上呢子大衣,戴上礼帽。我对高放老师的这种外在形象的设计,都是参照我对记忆中母亲的印象来做的。

《冰下的鱼》剧照

《冰下的鱼》剧照

同时,赵丽华在片中有大量的抽烟镜头,甚至还有裸露身体的戏份,出演这样的角色需要很大的付出。要找到这样一个人并不容易,我们在选角过程中聊过非常多的老年女性演员,有的是因为身体原因无法去寒冷的东北拍戏;有的因为里面的一些镜头而有所顾虑;还有一些非常想来又因为有戏在拍时间冲突。

高老师看到剧本以后是特别兴奋的,她说等这样的角色等了好多好多年了。这些年她演了很多角色,都是脸谱化的奶奶形象,对于这样丰富的老年女性,她特别有创作热情。来公司那天,她坐在我对面,刚好是个逆光。她作为职业演员对光同样敏感,知道逆光我看不清她,有意地侧身了一下。看到她脸上那种坚毅的轮廓、棱角,包括那头银发,我一下就觉得,这就是我要找的赵丽华。

电影里这个老太太是个“老烟枪”。高老师之前说自己有原则,一辈子不抽烟,遇到要求抽烟的戏都拒绝。但这次她甚至主动把香烟的过滤嘴都切掉了,表现人物的烟瘾更大。

她是对烟尘过敏的体质,烟量大的话,她身上就会起红疙瘩,拍摄的时候还要克服流眼泪。在现场拍戏的时候她完全没说什么,私下里她会撩起袖子给我看她皮肤上的反应,这就是老艺术家的风范,这次我真的见识到了。

高放

高放老师还有一个原则,以前是衣服的开口都不能到锁骨以下,但这次她甚至在电影里裸露出镜。

我想没有人愿意去看苍老的身躯和松弛的皮肤,从传统的角度来说,它并不“美”。但那我们塑造的是一个母亲。我们在成年以后,其实再也没有看过母亲的身体,曾经母子连心,孩子是母亲身上的一块肉,但十几岁之后慢慢地彼此就拉开了距离。后来我们眼中都装满了各种风姿绰约的美女形象,但我们渐渐忘记了,正在苍老的母亲也曾经那么的美丽过。一个母亲从年轻从貌美如花到日渐苍老,这种身躯的力量给观众的冲击感是非常强的。

所以我们让男主角跪在母亲的旁边给母亲擦背,我和演员说,你的心理活动应该是这样的:当你看到母亲苍老的身躯的时候,就像你看到自己的母亲身体一样,当你触摸到这个温暖的既熟悉又陌生的身体的时候,你其实是找回了做孩子的感觉。所以这场戏,对于女演员是一种付出,对于男演员来说也是很难的,面对一个自己非常仰慕敬重的女性前辈,怎么去演这场戏,我和周波聊了很多。

我很欣慰自己拍了这样一场戏。这样的经验并没有发生在我实际的生活中,我对已经去世的母亲,内心也抱有许多遗憾。所有作者性的表达都是救赎,这场戏,也许是我对自己对母亲愧疚感的一种救赎。

《冰下的鱼》剧照

除了着重刻画的这一对母子,电影里,有一些人是没有脸的。我在剧本阶段已经很明确地知道不同的人物有不同的拍法,什么样的人是不拍的,什么样的人拍侧面,什么样的人放置在后景虚焦。这样的拍摄处理,对于在北京打拼的儿子来说,因为我不想让观众记住一张脸,但是观众会因为没记住一张脸,而去琢磨一代人。我们这个时代,有这么一代人在中国,需要掏空六个钱包,靠父母的帮衬才能在一线城市生活下来的。还有一些没有必要参与到人物生活当中的人,他们声音的参与度,往往比形象的参与度要更有意义,所以就采用画外音的形式来处理。

开头一条鱼跳出冰洞的长镜头画面,我们拍了三个下午,在鱼市买了76条鱼。因为没钱做特效,我们只能用鱼线引导,等着“撞大运”的小概率事件发生。我们是自己雇了厨师开伙的剧组,于是为了那场戏,全剧组吃了一星期的鱼。

《冰下的鱼》剧照

“自媒体电影”

电影拍完,很快就遇到了疫情。电影行业的巨大冲击,电影院长久关闭,传统的电影发行渠道受阻,大家对电影院的未来充满了悲观的情绪,我开始思考如何在这种情况下让观众依然能看到我的电影。这个问题引发了我对一种新的电影发行模式的探索,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个月,提出了一个设想:通过自媒体进行电影发行,让每一个观众都成为电影的发行人。我称它为“自媒体电影”。

具体来说,这种模式类似于社交媒体的传播方式。观众在自媒体平台上购买我的电影观看权,看完后可以将电影分享给朋友,朋友通过他们的链接购买电影观看权,分享者还能获得一部分提成。这种方式既可以扩大电影的传播范围,又能激励观众主动推广电影。

要实现这个想法,需要相应的技术支持。我组建了一个技术团队,雇佣了许多程序员,开发一个复杂的编程系统,构建一个小程序。这个程序不仅要实现电影的观看和分享功能,还要具备防盗版、防录屏的技术。

在开发完成后,我们在朋友之间进行了试点推广,试图通过他们的反馈不断完善这个模式。朋友们对这个新颖的模式表现出很大的兴趣,有不少人愿意尝试做我们的发行人。我们设计了一些激励机制,鼓励他们积极推广电影。

但是,随着疫情的加重,这个计划遇到了越来越多的困难。无论是技术还是资金,这对于我们的小团队来说都是不现实的。尽管这次尝试没有取得成功,但它让我对电影发行有了新的思考。未来,随着技术的发展和观众习惯的改变,或许新的模式会有更多的发展空间。

如果可以,我当然希望观众能够在电影院里看到这部电影,它在视听上,都是严格按照电影的规格来制作的。

路演期间,奔波于不同的城市,不同的电影院,与观众进行交流和互动,看到观众们的热情和真诚的反馈,我感到无比的满足和充实。

在路演过程中,我去了很多城市,包括北方的哈尔滨、沈阳,也去了南方的杭州、宁波、重庆、成都等地。令我感到欣慰的是,无论南方北方,观众们对这部电影都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和深深的共鸣。我本以为在洗浴文化并不流行的南方,这个故事会难以被理解,但年轻观众中仍有许多观影后流下了眼泪。有观众说影片让她想到了自己的父亲,通过这部电影,她重新认识了父亲的内心世界,理解了他的不易。这些都让我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创作方向。

《冰下的鱼》剧照

我知道文艺片的艰难,无论市场反响如何,我都坚信这部电影是一部值得被观众看到和思考的作品。它不仅展现了东北的独特文化和生活方式,更探讨了关于人性和生命的深刻主题。我希望通过这部电影,能够引发观众对生活和人性的思考,也希望它能在中国电影市场上取得好的成绩,因为市场的反馈关乎的是这样一类片子创作的未来。

我希望自己能成为一个作者型的电影导演,需要表达我自己的故事和思想观念,但也不会做这种纯艺术类的探索。《冰下的鱼》应该会是我构建的一个“东北三部曲”的第一部,未来还会有两部电影,都发生在东北工业城市的背景下。